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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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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逢生

翌日。

麥穗前往清遠茶樓, 尋找經理趙元修。

近日謝家發生的事,早已被各大媒體報社撰寫發布,公眾熱議,輿論滿天飛。

麥穗需要他的輔助, 也沒想過隱瞞, 將自己後續安排和盤托出。

兩人在二樓書房裏交談一下午, 正式敲定最終結果。

此後, 清遠茶樓由趙元修全權負責,以技術入股的形式, 成為茶樓的合夥人。

清遠花汀則交給吳黎——那位趙元修多次讚賞過的銷售經理。

“她是個有頭腦有手段的事業型女強人, 早在你把她單拎出來誇獎時,我就知道, 她的志向絕不僅止於此。”

眼下剛好有合適的機會,麥穗願意信任吳黎, 給她闖出一番事業的空間。

與此同時, 謝馮笙帶特助徐向松, 前往京郊別苑拜訪謝際中。

按照常理來說, 如此興師動眾應當與公司的重大事務相關, 可那又有董事會把關,實在不必專程跑一趟, 找這位早已移交所有權力的老人商榷事宜。

商場如戰場,多少雙眼睛盯著謝家,實時監控著謝馮笙的一舉一動, 自然也對此事好奇。

但無人知曉他們究竟說了什麽。

一周後,謎底揭曉。

麥穗正式入職謝氏集團, 擔任財政部部長。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三載光陰輾轉飛逝, 一切踏入正軌,似乎所有人都在勇敢地向前走,只剩曾經鮮活熱烈的少女,永遠停留在褪色故事的殘篇裏。

這一年,麥穗二十九歲。

‘咚咚——’

叩門聲響起,麥穗沒擡頭,仍舊一目十行審閱秘書送來的文件,“請進。”

謝檀溫推門而入,手中端著兩只深棕色紙杯,側面繪有辦公大樓一層咖啡廳的logo,“還在忙,中午沒休息?”

“哪裏有時間。”麥穗在文件最後一頁的右下角簽字,合上鋼筆,起身繞過辦公桌,“隨便坐。”

謝檀溫也沒客氣,徑直走向巨大落地窗前擺放的沙發,“這幾年的變化真不小。”

“你是指辦公室的布局,還是在說我。”麥穗接過咖啡,坐在她的對面。

麥穗今日穿著一身寶藍色西裝,從前隨意披散在身後的頭發低綰成髻,幹練利落。她低垂著眼,任由打量目光逡巡。

謝檀溫眉梢輕挑,輕笑出聲,“都有。”

三年前,眾目睽睽之下,麥穗拎著純色帆布包按下58層電梯鍵,推開這間辦公室的門。

也是那一天,正式開啟在謝氏集團的奮鬥之路。

空降兵本就難以令手下員工信服,更何況麥穗與謝馮笙的照片明晃晃掛在熱搜詞條內,昭示著兩人之間的關系。

幾乎所有人默認,這位總裁夫人只是來走個過場,沒精力也沒實力真刀真槍搞實績。大家只需將面子功夫做好,其餘一切照舊。

為了扭轉局面,打破所有人自作主張貼在她身上的定義與標簽,麥穗花了大半年時間證明自己的學識與價值,又大刀闊斧整頓團隊,開除幾個渾水摸魚的蛀蟲,才算真正穩定下來。

作為見證者,謝檀溫對這位大嫂的認識與評價邁上了更高一層臺階。她低頭看一眼手機,“今天謝總就出差回來了吧。”

麥穗點頭,“五點的飛機,一會兒下班我去接他。”

她的語氣平平,眉眼卻柔和不少,指腹在咖啡紙杯張貼的長方形標簽上摩挲,仿佛思索著什麽。

“哎呦餵,你這表情我真受不了了,欺負我有恩愛不能秀唄。”謝檀溫誇張地抖了抖胳膊,仰頭將咖啡一飲而盡,隨手丟入垃圾簍,“走了,晚上見。”

按照謝馮笙原本的行程安排,要後天才能趕回長寧。

但謝際中近日身體抱恙,大伯謝平城拍板決定,提前給老爺子祝壽,算是添點喜氣。

這次並沒有邀請太多的人,只是本家小聚一下。

麥穗與謝馮笙回到京郊別苑時,其餘人均已到齊。

改造後的智能輪椅取代主位的太師椅,謝際中強撐著精神,聆聽小輩們的祝福。

這當中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老人無暇顧及。

他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先開始劇烈咳嗽,整張臉漲得通紅。

謝平城與謝檀燁近兩年苦心孤詣鉆研演繹,見此情狀一人端水一人取藥,開始上演父慈子孝的戲碼。

溫水送服特效藥,謝際中的臉色慢慢恢覆如常。經過此番折騰,精力所剩無幾,他必須盡快把該囑咐的事辦好。

謝際中顫抖著伸出那只皺紋遍布的瘦弱手掌,牢牢扣住謝馮笙的腕骨,“馮生,我知道你現在主意大了,管不住,但是我還是想趁著沒徹底閉眼,把該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知道,你恨我,恨你爸,恨謝家。”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但是,不管你承不承認,在外人看來我們都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能因為私人恩怨,影響整個集團的發展,那樣走不長久的。”

謝馮笙正襟危坐,眸色幽冷,手中握著刀叉專心致志切割牛排,未將多餘目光分給直勾勾盯緊他的眾人。

半晌過後,他將刀叉輕輕搭放在青花瓷碟,指尖捏住餐碟邊緣,拖動著移到麥穗左手旁,“別楞著,快吃。”

“祖父,您多慮了。”

傭人遞來濕毛巾,熱氣騰騰,他優雅接過,漫不經心地擦拭每一根手指,“我的性格您了解,絕對不會讓公司的整體利益受損。”

言外之意便是,其餘的事情,你別多操心。

眾人面面相覷,默契緘默,誰也不敢出言打破此時安靜詭譎的氣氛。

謝際中長籲一口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不是想要偏幫誰,只是前車之鑒擺在面前,謝家千萬不能內鬥啊。”

“時候不早了,您該休息了。”謝馮笙沒有正面回應,擺擺手讓勤叔送老人回房。

宴席至此,算是走到了終點。

麥穗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謝平城拍板都是胡謅。謝際中怕不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知曉謝馮笙的暗中動作,又自知時日無多,無法掣肘,把大家一齊喊來敲打勸說。

可是事情哪有這麽容易?

如果當年謝際中能有如今的覺悟,攔住利欲熏心的謝平清,一切或許還有回旋的餘地。

但是現在,為時晚矣。



京郊別苑二層臥室內。

麥穗兩手環胸,斜倚在通往花園露臺的門框邊緣。

明月皎皎,高懸於頂。厚重雲層遮蔽繁星,將天穹渲染為深藍色。

極目遠眺,寂靜寒山隱匿在朦朧夜色間。

十年前,麥穗從來沒有幻想過有這樣的一天,她會極具閑情逸致地站在這裏,吹拂著輕柔晚風,欣賞如夢如幻的夜景。

腳步聲逼近,她偏轉身體回頭,看到了去而覆返的謝馮笙。

“原來你去酒窖了。”

“陪我喝一杯。”

來人一手握著紅酒瓶瓶頸,另只手的手指間夾著兩只高腳杯,朝她小幅度擺手,玻璃杯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麥穗了然挑眉,一雙眼睛清澈而明亮,“我也正有此意,被你搶先了。”

淺淡液體沿杯壁滑入,匯聚成深紅色,經月色與昏黃燈光折射,散發出攝人心魂的光澤。

麥穗握住高腳杯,捏在手中搖晃把玩,卻始終不遞到唇邊。

“別耍賴,你這樣可不算陪我喝酒。”謝馮笙嘴角噙著淡笑,用眼神示意麥穗盡快品嘗。

一直拖延著也不是辦法,麥穗無奈,只能小心翼翼地抿一小口。

下一秒,秀氣的眉緊緊皺在一起,麥穗的眼睛半瞇起來,表情痛苦地咂著嘴:“好難喝。”

謝馮笙笑出聲,那雙靜若寒潭的眼眸帶著掩藏不住的溫柔,如同晴空暖陽,輕輕籠罩著在她身上。

其實麥穗的酒量很差,但因為喝醉後從沒做出過出格另類的事,便沒人知道她已經神志不清。

而謝馮笙之所以知道,也源於當年在山城短暫居住的日子。

彼時臨近返程,鎮長拿出珍藏多年的女兒紅,在自己家中為他們送行。

麥穗作為臨時向導,又能言善道,自然而然被鎮長一起請去做客。

沒喝過酒的小姑娘不知深淺,一杯接一杯地陪著往肚裏灌,偏偏還臉不紅心不亂,叫一眾自稱海量的老酒鬼甘拜下風。

原本謝馮笙也是這樣認為的。

吃過飯麥穗便與他一起起身告辭。出了門,他特意觀察了麥穗的行路軌跡。

嗯,是直線。

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直至走到分岔路口,兩人因為住所方向不同,本該一人往左,一人往右。

只有幾步路的距離,謝馮笙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將她送到了屋門口,這才轉身往小旅館走。

沒走出兩步,他便意識到不對勁。

一回頭,果然,跟著一個小尾巴。

麥穗那時候剛剛十八歲,濃密黑發隨意紮了兩個松垮的麻花辮,輕薄的劉海下,那雙狐貍眼中盛滿了懵懂,往日的古怪精靈全然不覆存在。

謝馮笙樂了,故意逗她:“你一直跟著我,是想讓我帶你回家嗎?”

酒精讓大腦反應變得遲鈍,麥穗緩慢眨眼,嫣紅唇瓣無意識微張,楞了半分鐘才重重點了下頭:“是的。”

年輕男人劣心大起:“那你要跟我到什麽時候?”

又半分鐘,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到走到盡頭的時候。”

那天下午,謝馮笙走到哪裏,麥穗就跟到哪裏。他也終於認清一個事實。

有些人的醉酒後遺癥,是一刻不停地黏著你。

聽謝馮笙講自己十年前的糗事,麥穗著實有些臉熱,偏偏她繞過去想堵住他的嘴,被他輕巧躲開。

“你不要再鬧,我有正事要講。”麥穗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叉著腰鄭重其事地向靠在墻邊的男人宣布。

她的神色那樣認真,電光火石間,謝馮笙似乎想起了什麽,表情瞬間凝滯,震驚且探尋的目光落在麥穗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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